讲夜夜耶

我求明春今日降,早化人间三尺冰

[DH]少年在黑暗里发着光

      

      霍格沃茨大战结束了,英勇的救世主再次成为了人们的大英雄,哈利·波特的名字又一次传遍了巫师界的大街小巷,尽管这从来没断过。


      所有的食死徒都被清剿。


      马尔福一家也不例外。


      卢修斯再次被送入了阿兹卡班,这毋庸置疑。但奇怪的是,小马尔福也被送了进去,对于这一点,救世主没有丝毫的阻止或是质疑。好像这不是他六年的同学,只是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当然,这里的奇怪指的绝不是多数人,毕竟大部分人都忙着庆祝救世主的丰功伟绩和谈论食死徒的罪有应得,谁会去在意一个曾今风光如今落魄的家族的少爷的去向呢?

      但总还是有人会在意这件事情。比如罗恩和赫敏。

      他们是知道纳西莎间接性救了哈利和德拉科间接性保护了哈利的三个人之二,当然迫不及待就来找哈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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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抓捕马尔福的那天,天很晴,蓝得像要滴出水。一袭银白抚过这蔚蓝,给它添上神秘,也给它染上尘埃。是一个让人心情愉悦的好天气。

      魔法部几十人的队伍在一瞬间集体幻影显形在马尔福庄园门口,声势浩大,仿佛又将迎来一场劫难。一小部分人先行进入,不久后,卢修斯·马尔福被带了出来。他似是微微讶异这突然出现在家门口的庞大人群,但马尔福式+斯莱特林式的高贵让他迅速恢复了古井无波的面部表情。很快,他便随着抓住他的魔法部官员消失在空气中了。

      这曾经荣耀的家族或许再也兴不起任何风浪,但官员们总得防止这位老同僚,忠心的食死徒,会不会做出些难以预料和应付的事来。

      剩下的人们相互对望一眼,挨个儿走进了庄园的大门。


      客厅里的气氛有些沉闷。

      尽管马尔福夫人和小马尔福先生正襟危坐,如往日般高贵优雅,但家主被带走的事实还是在空气中搅起了一丝慌乱。

      魔法部官员——这次行动的负责人——戴维斯先生,连平日里的假笑都懒得维持,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对昔日百般谄媚万般讨好的对象冷冰冰地道:“马尔福夫人,以及,小马尔福先生。相信我的同僚们刚才做的事情已经让你们充分意识到了即将面对的是什么。伏地魔被哈利·波特打败了,巫师界从此终于焕然一新,而伏地魔曾今的追随者——食死徒们,必然也将受到正义的惩罚。”

      空气凝滞了一秒,随即纳西莎缓缓站起,德拉科紧跟在母亲身后站了起来。德拉科比纳西莎高出一个头,虽然还未成年——当然,是麻瓜意义上的,但看起来已经是一个十足的大人了,尽管面容还带着独属于少年人的稚嫩和意气。

      “那么,请带我走吧,我愿意为我曾经的罪行作出忏悔。”

      “哦,不不不,夫人。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您去做。我们要带走的不是您,而是是您的儿子——德拉科·马尔福先生。”

      德拉科瑟缩了一瞬,纳西莎颤抖起来。马尔福家竭力维持的平衡终于被打破。

      “戴维斯先生,曾经对伏地魔的拥护只是我和我先生的行为,德拉科没有参与。你们带走了我的先生,而他或许永远也无法再回来,我跟你们走,你们带走我吧,别牵连到我儿子……求求你们……别带走他……拜托……”女人的声音越说越低,是一个高傲的母亲为了孩子愿意在敌人面前卑微到尘埃里的表现。

      “没有参与?与他无关?马尔福夫人,我想您是记错了吧,毕竟黑魔标记可不是刻在你的手上。”戴维斯冷冷地道。

      “可……”

      “不,妈妈,别说了,我去,我跟他们走。”德拉科站到母亲身前。少年人的声音虽然脆弱,但很坚定;虽然坚定,却很脆弱。

      少年的身形单薄瘦弱,伴随着微微的颤栗,却又在此刻显得格外的高大。仿佛一叶孤舟,在滔天巨浪中承担起了救人的责任,尽管看上去已经摇摇欲坠,却还是努力地让自己显得坚不可摧。德拉科——纯血马尔福家族的小少爷,终于在这黑暗后的黎明中迈出了他最勇敢的一步。

      德拉科伸出手,被施过魔法的绳索缚上少年的手腕,像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石门上的蛇环,盘旋、缠绕,使得他的双手不得不紧紧并在一起——这不像是一个骄傲的马尔福会做出的动作。

      少年自始至终低着头,灰色眼眸里像藏着波光粼粼的深渊。这是对失去自由的恐惧,还是对黑暗前路的无奈接受?

      纳西莎紧紧抓住儿子的手,拼命把他往自己身后拉。母亲的神色是惊恐的,这一刻她只想保护自己的孩子,无关乎纯血,无关乎信仰,无关乎任何别的东西。只是一个母亲,想要保护他的孩子。

      德拉科却轻轻贴了贴纳西莎的面庞,试图用自己的颤栗安抚母亲的颤栗,柔声说道:“没事的妈妈,我跟他们去就好了,你一定要在家等我和父亲回来。”说完轻轻捏了捏纳西莎的手,像小时候和母亲撒娇一样,将自己的手小心抽回。

      少年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似是要再说些什么,却在话未出口时被身旁两个魔法部官员粗暴地推搡着向外走去。

      “Draco!!!”纳西莎撕心裂肺地叫道。

      “马尔福夫人,我想您先来协助我们进行对马尔福庄园的搜查比呼唤一个已走远的人更为重要吧。”


      “Draco……”

      “Draco……”

      “Draco……”


      浅金色头发的少年走到了庄园门口,阳光打在他身上,衬得他的皮肤越发苍白。

      幻影移形。

      没有风浪,甚至没有波澜,少年就那样悄无声息消失在了那个灿烂的午后。

      天蓝得像要滴出水。

      真是个让人心情愉悦的好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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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哪哈利,没想到他们竟然真的把马尔福给抓进去了,梅林才知道他今年还不满十八岁!”赫敏有些吃惊。

      “嘿,要我说哥们儿,马尔福被抓进去可是件好事啊,他这是自作自受罪有应得,谁让他以前天天嘲讽我们,还让我吃鼻涕虫来着,哼。”罗恩满不在乎地道,心情愉悦指数向他的头发颜色直线逼近。

      “罗恩!!”赫敏恨自己的男朋友不开窍。

      “呃…哈利…我是说…我的意思是……他帮过我们,不是吗?”精明的女巫一时竟不知该怎样表达。

      “哦!是啊哥们,虽然当时赫敏的那个蜇人咒施得好极了,但梅林在上,那只白鼬绝对不会认不出你是谁,他为什么不告诉贝拉特里克斯那个疯女人呢?”红头发男孩在迷惑的同时也不忘表达对自己女朋友的夸赞。

      “所以哈利,我想…我们是不是该帮帮他?或许…我是说当时也是你先提出要把他们从厉火里救出来的。”

      “谢谢你们,我想,赫敏,我会好好考虑你给的建议。”

      “别太为难,哈利,万事在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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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利·波特——伟大的救世主,参加了德拉科·马尔福的审判会——作为证人。

      

      “鉴于波特先生的证词,下面我宣布,将德拉科·马尔福先生的终身监禁改判为阿兹卡班监禁七年。同意判决的请举手。”


      半数以上的人举起了手。


      “判决成立。”


      高背椅上的锁链猛然跃起,盘旋着缠绕住椅子上的人。浅金色头发的少年缩在高大的椅背后,沉重的锁链碰撞声不断冲击着他的耳膜。少年的面色比平日更加苍白,一层薄汗覆上他好看的鼻尖绒毛。

      威森加摩的审判室里没有光,否则他必将如晴光映雪,浮光跃金。

      可现在的他,只是一团被人嫌恶的废弃物,哪怕是被扔在墙角,蒙上厚厚的灰尘,也不会有人愿意去关注。

      参与审判的人杖尖跃出温暖的守护神,两只摄魂怪被放了进来。

      枯朽的手指嵌进少年的手臂,恐惧与绝望如潮水般包裹了他。

      少年的脸上是巨大的痛苦与不安,可审判台上的人全都或是面若冰霜或是得意洋洋。

      摄魂怪满足地将少年拖了出去,吸饱了恐惧的它们将少年拖去更深的黑暗。


      它们记住了这个灵魂的味道。

      从此这个灵魂将不得安宁。


      审判台上的人如潮水般散开,急匆匆赶向下一个食死徒的审判。

      这间哈利曾在五年级时来过的审判室,顷刻间便只剩他一人。

      那把他被审判时曾坐过的椅子,现在只残留着摄魂怪恐怖的气息和金发少年散落的恐惧。


      哈利没有召唤他的牡鹿。


      所以刚才大家都享受着守护神带给自己的温暖与快乐时,他感受到了德拉科的痛苦。虽然摄魂怪带来的恐惧被周遭许许多多的守护神摧得微弱。

      他知道椅背后的少年受到的痛苦比他大得多得多。

      他知道被两个摄魂怪亲吻是什么感受。

      但他不知道那少年所承受的或许比他想象的更甚。


      偌大的空间里,独留救世主一人颤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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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丈夫和儿子的相继入狱给纳西莎带来了莫大的打击。她每两个月就到阿兹卡班探望一次自己的丈夫,尽管她恨不得每天去一次,但巫师监狱的制度就摆在那里,使她这个食死徒妻子不得不屈服。

      魔法部和阿兹卡班不允许这个可怜的女人探望自己的儿子。理由是从终身监禁改判为七年监禁已经是对德拉科莫大的恩赐,再像终身监禁那样可以不停探视,那就要增加刑期了。

      纳西莎只得拼命压住心中的思念,一边竭尽全力维持摇摇欲坠的马尔福家族,一边等待着儿子的回归和与丈夫的下一次相见。


      可这件事似乎并没有对救世主先生造成丝毫的影响。

      第一年,哈利在霍格沃茨重修了七年级,继续与罗恩赫敏纳威金妮打打闹闹。

      第二年,哈利正式从霍格沃茨毕业,与罗恩开始进行傲罗培训。

      第三年,哈利与罗恩以优异的成绩提前进入了魔法部傲罗司,实现了六年级时的梦想。同年,赫敏进入了魔法部法律执行司,纳威和卢娜分手。

      第四年,哈利当上了傲罗司司长,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傲罗司司长,并拒绝了金妮的示好,罗恩为此困扰疑惑念念不休了将近一个月。同年,赫敏当上魔法法律执行司司长——当然,也是最年轻的一个。

      第五年,哈利在魔法部混得风生水起,救世主的头衔加上超强的战斗能力让他赢得了几乎整个魔法部的支持。

      第六年,罗恩与赫敏结婚了。哈利作为证婚人参加他们的婚礼时,看到的是两个好友对人生无悔的喜悦与幸福。

      第七年。

      那天是六月五日。哈利突然来到赫敏的办公室,对她道:“我想去看看他。”

      女巫露出欣慰的神色:“噢哈利,我很欣慰你终于亲口说出了这句话。去看看吧,别压抑自己内心的想法。”


      

      哈利独自一人来到了阿兹卡班。

      汹涌的浪不断撞击着监狱的石墙,仿佛要撞碎被关在里面的人的灵魂。

      哈利心脏没来由的一阵钝痛。

      他走进这座与欢笑隔绝的建筑,在管理员错愕的眼神中签下自己的名字,薄薄的嘴唇不冷不淡地吐出几个字:“我想探望德拉科·马尔福先生。”

      “啊!好的好的波特先生,我这就带您去这就带您去。”

      哈利从没来过这种地方。

      潮湿的石壁,阴暗的走廊,还有角落里不时冒出的几个摄魂怪。

      他突然想到了小天狼星。

      他的教父忍受了多大的痛苦啊。

      哈利轻挥魔杖,杖尖跃出一只优雅的牡鹿,晶莹的光芒围绕四周,帮他驱散着大脚板曾经感受过的黑暗。


      3705号牢房。


      “波特先生,就是这间了。”

      狱管小心翼翼地打开门,随即便识趣地先离开了。

      哈利抬眸,望见牢房门口木板上腐朽破败的三行字:

      3705号

      德拉科·马尔福

      食死徒

      哈利的心像被蒙上了一层阴翳,守护神的荧光黯淡下去。

      哈利抬起手,触上那阴冷生锈的牢门,轻轻使力,那门便不堪重负般嘎吱乱叫起来。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别过来……求求你们别过来…求求你们……”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别过来…别这样……求求你们……”

       屋里的人像是被惊到了,只是开门的响动就让他这般害怕。哈利顿了顿,一把推开了门。

      德拉科开始带着哭腔地尖叫起来,哈利却一时没看见他。

      牢房里太暗了。

      阿兹卡班没有白天,只有黑夜。小小的铁窗外唯一可见的是永远阴沉昏暗的天,和不时撕裂天际的一道道惨白闪电。

      石墙外和哈利来时一样波涛汹涌,残忍而凶狠地不断冲刷着德拉科可怜的灵魂。

      哈利施了一个荧光闪烁,特意让杖尖的亮度不那么刺眼。

      他看清了。

      被铁链锁在角落的德拉科,浑身颤抖不止,双手紧紧抱着自己,害怕得不敢睁眼。剧烈的动作牵动得锁链碰撞发出骇人巨响,竟和高墙之下的波涛交相应和,共奏华章。

      哈利慢慢走近他,伸出手,试图触碰眼前的人。纤细的手指抚上的,是另一双更纤细的手。

      太瘦了。

      曾今的德拉科已是同龄人中足够瘦削苍白的,如今的德拉科却是真正的枯瘦憔悴,骨瘦如柴。七年的不见阳光和营养不良让他的身形单薄得像一具幽灵,及肩的金发杂乱无章地披散着。

      “Draco,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我是Harry,你还记得吗?”

      德拉科似是感受到了什么,终于慢慢止住颤抖,试探着抬起头来。

      绿色的眼眸对上灰色的眼眸,一边仍是春光明媚,碧波荡漾;一边却已布满伤痕,黯淡无光。

   

      我的少年啊,你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般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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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年级的暑假

      马尔福庄园


      食死徒们围成一圈,在他们的主人选定的新地方。

      客厅里的气氛压抑低沉,平日里温馨和睦的马尔福历代家主像如今像在为自己的后代默哀。

      庄园的女主人不在平日常坐的主座上,而是战战兢兢站在她的姐妹旁——她不敢站在主人身边。而女主人的身边是他的儿子,那个在霍格沃茨准备上六年级的男孩。

      德拉科头低得快要陷进地里去,紧张得连指尖的皮肤都绷得死紧,细密的汗珠从金色的鬓角不断渗出,染湿了他灿烂的金发——如今倒显得有些灰暗了。

      “愚蠢的魔法界终于愿意相信伏地魔大人回来的事实,现在,伏地魔大人要开始他的计划了——一部分需要你们去执行的计划。”

      贝拉特里克斯露出了一个欣喜若狂的笑容,她带着狂热的激情和近乎病态的痴迷仰慕地看着她的主人——她站得离他最近,这更加充盈了她的喜悦

      “主人,请让我为您效劳吧。您是这个世界的主导者、掌控者,是整个魔法界的最强领导者……”

      “够了贝拉,伏地魔大人知道你的忠心。”伏地魔像是不耐烦一般用魔杖轻轻拨开贝拉特里克斯的脑袋。

      可这并不会让这个疯狂的女人悲伤。她的脸上是比刚才更兴奋的喜悦,她似是正为主人刚刚触碰了她而倍感荣幸一般带着快要在空气中爆炸的巨大喜悦不舍地退回一旁。

      而她的旁边,她的妹妹,却是与她截然不同的一副样子。

      纳西莎的头低垂着,是不用抬头都能看见的清楚的害怕。可她的站姿却很奇妙,虽已处于极大的恐惧之中,却仍然将半个身子挡在德拉科身前,像是想掩耳盗铃般不让伏地魔看到他。


      “不久前,”伏地魔冷酷的声音撕裂空气在众人耳畔响起,“你们中的一位,居然像被魔法部那帮废物传染了一样,愚蠢地把自己送进了阿兹卡班。”

      

      两个金色的脑袋动了动。


      “所以现在,伏地魔大人要对他们家做出一些惩罚。”


      “德拉科。”


      纳西莎自始至终从没抬起过的头一瞬间抬了起来,她像是聚起全身仅有力气般艰难却又勇敢地向伏地魔开口:

      “主人,卢修斯的行为是马尔福家的失误。请主人惩罚我吧,德拉科他……还只是个孩子。”

      “纳西莎,伏地魔大人不记得他什么时候说过食死徒们可以跟他谈条件。”

      “纳西莎!这是主人对德拉科的恩赐!他该开始为主人效劳了。”贝拉特里克斯又激动起来。


      “德拉科。”

      “别让伏地魔大人再重复第三遍。”


      德拉科紧紧抓住纳西莎的手,他早已颤抖得不成样子。

      纳西莎也紧紧回握住儿子的手,像是想把自己变成一个守护魔法施到他身上。

      但强大的理智和母爱让她不得不放手。她狠下心把手用力地抽出来,然后轻轻拍了拍德拉科的手背,艰难地道:“去吧,德拉科,向主人深刻地忏悔马尔福家族的罪行与过错,表明马尔福家族对主人永远不变的忠心。”

      金发少年不敢抬头,他颤抖着,颤抖着,缓缓走向不远处那个蛇脸男人——他的主人,走向万劫不复,走向永无光明的黑暗深渊。


 

      “很好,德拉科。你让伏地魔大人看到了你的一点勇气。来吧。”

      德拉科跪了下来。

      伏地魔用魔杖轻轻拨了拨少年浅金色的头发。虽轻,看着却像温水煮青蛙。


      “钻心剜骨。”


      少年凄厉的尖叫骤然响起,是痛苦,是恐惧,是深深的无力。

      他的声音回荡在曾经填满温馨与欢笑的他的家里,他的眼前是模糊的他小时候总爱坐在上面玩耍的华丽深紫色地毯——现在那上面只有他的主人,压迫得人根本抬不起头来的主人。

      几个食死徒惊吓地后退了几步,但很快又带着更大的恐惧畏畏缩缩地站回原地。

      纳西莎的嘴唇白得像刚死过一次,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她全身都在颤抖,和她的儿子经历着一样的痛苦,甚至更甚。但她却无法说出任何一句话,无法做出任何一个阻挡抗拒的动作——这是伏地魔大人对他们的惩罚。


      魔咒撤去。


      德拉科痛苦地大口喘着气,扭曲的面部表情揭示着他刚才所经历的一切。

      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刚歇下去没一口的气又紧紧提起来。

      他躺在离伏地魔几步远的地方。于是他努力地、奋力地,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四肢却像刚出生的婴儿一般不受控制。

      焦急、害怕、紧张让他滑稽地跌倒了好几次。最后,他几乎是爬回了伏地魔面前。


      “很好,德拉科。”

      德拉科挣扎着再次跪了起来。

      “你想要做得比你那个没用的父亲好吗?”

      “是……是的,主人。”

      “那么,证明给我看。”


       绿光骤亮。

      “钻心剜骨。”


      这一次,德拉科拼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没有让自己惨叫得像几分钟前那样狼狈。但颤抖得快要散架的躯体在替他书写着他此刻所承受的巨大痛苦。


      咒语再次撤去。

      德拉科只是跪伏在他的主人身前,虽然虚弱得像是再也抬不起头来,可这个少年确实是以他强大的意志力克制住了自己。


      “非常好,非常好。”

      “德拉科,伏地魔大人决定给你一个极大的恩赐。”

      “能为主人做事是马尔福家永远至高无上的荣耀。”

      “那么,伸出你的手来。”


      德拉科像是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会是什么,闭了闭眼睛。

      睁开,用依然颤抖得不成样子的右手轻轻撩起左手的袖子,露出苍白好看的手臂。

      那里现在还一尘不染。


      “主人!主人!求求您主人!德拉科……德拉科他还小,他只是一个孩子……求求您,请放过他,请惩罚我吧主人……”可怜的纳西莎终于崩溃地喊叫求饶起来。

      可伏地魔只是一偏头,纳西莎就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制住般向后倒去。贝拉特里克斯急忙冲上去扶住她,把她拖到人群外,小声却狂热地跟她讲着所谓的“大道理”。


      伏地魔大人从不会手下留情。

      一道绿光亮起,从伏地魔的杖尖到德拉科的手臂。


      黑魔标记的代价是血与骨。


      殷红的鲜血在绿光映射下汩汩涌出,随之而来的是有如尖刀剜骨般真正的“刺骨疼痛”。

      德拉科死死咬着嘴唇,右手猛地撑到地上,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一丝怯懦的声响。豆大的汗珠裹挟着鲜血,落在那雍容华贵的紫色地毯上。曾经的荣耀与繁华,如今载着的是肮脏与不堪。

    人群外的纳西莎已经没有力气再看这景象了。她丈夫的过失,不由她承担,却要由她那还未成年的儿子承担,她想不通这其中的因果关系,虽然她知道,从他们选择站在伏地魔那边,选择追随于他时就该会有这一刻的到来。但她没想到会到得这么快,没想到最后受伤的竟是德拉科。


      金发少年已经抬不起头,他身前积了一滩鲜红明亮的血——全是从那绿光刺眼的地方充满生机地流出,然后变得死气沉沉。

      多漂亮的颜色啊,像格兰芬多的红撞上斯莱特林的绿,一个象征勇敢,一个象征权力。可惜他什么都没有。

      漫长的疼痛。

      终于,绿光熄灭。 

      德拉科凝聚起全部的、最后的意志力,向伏地魔深深伏下 身去:

      “马尔福家族誓死效忠于主人。”


      十六岁少年的身影在那个夜晚显得那样决绝坚定,却又好像摇摇欲坠。

      他终于背负起了一个家族的使命。

      而他从此,也被烙上了那永远无法抹去的丑陋灵魂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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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利尽量小心轻缓地向德拉科走去,像即将触摸一件易碎的艺术品般小心翼翼地向前伸出手。

      德拉科尽管不再尖叫,但他依然颤抖得厉害,不住地想向后退。可是他后面没有空间,只有一堵冰冷的墙,将他困囿于此,让他退无可退。

      哈利想了想,挥挥魔杖,杖尖便轻盈地跃出一头美丽的牡鹿,在空中优雅地划过一道弧线后便向德拉科的方向走去。

      德拉科的表情带着些许困惑,他从没见过这种生物,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会害怕它,或是防范它。

      哈利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轻声道:“这是守护神,Draco.”

      德拉科依然显得不解。

      哈利忘了。

      他忘了食死徒没有守护神。


      牡鹿轻盈地朝德拉科走去,在他身旁站定,温柔亲昵地蹭着德拉科的下巴。一片银光浪漫,仿佛驱走所有黑暗。灰色的眼眸逐渐亮起生机,一点点闪烁出细碎的光。

      聚焦,聚焦,再聚焦。

      最后定格到那汪祖母绿上。


      “Potter?”


      “是我。”哈利有些激动。

      “你来干什么?”刚刚唤回些许美好记忆的德拉科显得有些迷茫。

      “我…我来看看你。”

      “看我?……从来没有人来看过我。连我母亲也没有。”金发少年,不,不能说少年了。金发男人低下头,语气有些失落,有些不安。

      “对不起,Draco。魔法部……不允许马尔福夫人来探视你。我……我尝试过让他们免去这一条限制,但…没能成功。”

      “也是,也对。”面前的人带上了嘲讽的语气,“食死徒罪大恶极,怎么配得上被人怜悯,更何况是一个马尔福。”

      哈利为这熟悉的刻薄语气感到欣慰,但随机而来的,是深深的歉疚与空洞的无力感——这自嘲的语气可从没在面前这个高傲的男人身上出现过。

      “德拉科……”

      “你还没告诉我你来是干嘛的,别以为我会相信你是来看我的。我知道伟大的救世主圣人波特喜欢看他的死对头落下风——像现在这样,被肆意践踏,还无力反抗。”

      “德拉科……对不起。

      你知道你在这多久了吗?”

      “不知道,反正很久很久,久到我好像已经忘了我曾今在霍格沃茨上过学,忘了我曾今有过一段不一样的人生。”

      “对不起德拉科,我……”

      “你用不着每句话都跟我说对不起,你又没欠我什么。”德拉科有些愤懑般地偏过头,手上的小动作却牵得锁链一阵轻响。

      哈利犹豫几秒,最终向德拉科走去,挨着他坐在地上。

      “你不嫌脏吗?”德拉科有些讶异,“阿兹卡班的地可不像救世主家里那样舒服平坦,还有家养小精灵每天兢兢业业的打扫。”

      “还有……你面前的这个人也很脏。”德拉科心想,但他才不会说出这句话。

      哈利却是一副真的无所谓的样子,“我没有家,德拉科。戈德里克山谷已经被埋葬了,埋葬在我一岁时的那个夜晚,永远。”

      “再说了,马尔福少爷都在这坐下了,我有什么不能坐的。而且我十一岁以前生活的环境和这儿也差不多了,好吧,可能稍好一点,毕竟麻瓜的世界没有摄魂怪。”

      听到那个词时哈利明显地感觉到德拉科不正常地动了动,他似乎决定假装没听到哈利的前半句话。很快,哈利身旁响起了那人强装镇定的声音:“和这差不多?救世主大人不应该从小就泡在蜜罐里吗?”

      “我姨妈他们让我住碗柜里来着,不过这不重要,”傲罗队长哈利认真而又严肃地说,“我今天来,是想来……跟你说一些话的。”

      德拉科似乎还想就上一个话题说些什么,但没开口,只是低下头闷闷地说:“你从进门就一直喊我的教名。你以前从不这样。”

      哈利突然发现面前的德拉科比他刚进牢房时看起来更瘦了,许是离近了些的缘故。一头金发曾经耀眼得可以反射阳光,现在却杂乱枯槁地散在肩上,黯淡无光。

      手也是,哈利的目光向下移了些。原先修长好看的手指现在却布满血污,还有些哈利有些眼熟的不像魔法造成的伤疤。

      “你的手,怎么了?”哈利小心翼翼地问出这句话,没接着德拉科的上一句话。

      德拉科把手向后缩了缩,铁链又是一阵轻响。



      阿兹卡班的看守们喜欢做些寻求刺激的事。一半是为了给自己枯燥无味的生活增添些小小的乐趣,一半是因为在这的人能出去的可能性都不大。

      比如这位小马尔福先生,就是他们选中的极佳的对象。

      看啊,比起其他那些食死徒,他没有他们的戾气,没有他们的疯狂,也没有他们的反抗,多好的欺负对象。

      于是看守们搜集了些麻瓜世界奇奇怪怪的惩罚方式,比如鞭打,比如用开水烫。

      而这些方式的效用都无一不在小马尔福先生的身上得到了体现。



      哈利以前曾因手忙脚乱帮佩妮姨妈倒水时烫到过手,那种火烧火燎的感觉至今仍清晰地刻在他的心里,也在他的手腕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隐藏得很好的,几乎看不出的印记。他看着德拉科手上那丑陋狰狞的疤痕,心脏抽痛起来。

      德拉科注意到哈利钉在自己手上目光,欲盖弥彰般将左手往身后藏。哈利却毫不留情地捉住了他的手。

      狰狞的黑魔标记上是更加狰狞的几道血痕。纵横交错,杂乱无章。

      德拉科冷冷地道:“救世主很喜欢欣赏食死徒的丰功伟绩吗。”

      哈利看着那些德拉科亲手抓出的伤痕,呼吸停滞了一瞬。那伤痕有新有旧,有深有浅,它们带着深恶痛绝的恶意被留在手上,但这并没有起到它们应有的作用。鲜血没使那丑陋的标记淡去分毫,反而使它愈加鲜艳,时时昭示着他罪恶的过去和不堪的从前。

      “德拉科,”哈利艰难地开口,“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我不该现在才来的。”

      “我一直很想来看看你,但我不敢,我不敢。我太懦弱了,对不起。”

      “我不敢面对我心中真实的想法,不敢勇敢地去迎接它。我选择了逃避,选择成为把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好像自己只要不去看,它就可以被当成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德拉科,我知道这不对,但我好像,对你有着不一样的情感。”


      “我想,我可能是爱你。”


      突如其来的剖白把德拉科吓了一跳,铁链又叮叮当当响起来。

      “波特,你是在开玩笑吧。你是万人景仰的救世主,而我是万人唾弃的食死徒,不一样的。”德拉科锁链下的手指紧紧蜷起,“你当是光鲜亮丽,骄傲恣意走向似锦前程,而我不行的。我是食死徒,这个标签撕不掉的。”

      哈利突然加紧了抓住德拉科的力度,才发现这手竟比看起来还要瘦。德拉科像一头被惊到的小兽,努力想把手抽回。可如今羸弱的他怎么比得过傲罗队长,哈利的手如钳般紧紧抓住他,有些疼。

      好在哈利很快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颇为尴尬地松了松手,但仍没放开他。

      “德拉科,我只是……”

      “够了!”德拉科喊起来,声音里又带上了哽咽的哭腔,“波特,大名鼎鼎的救世主波特,你知道在这的日子是什么样的吗?”

      “没有魔杖,没有法力,没有自由,没有尊严。有的只是压抑铁窗外永远黑暗的天空,只是高墙之下愤怒嘶鸣的巨浪,只是把手腕脚踝磨出血泡的沉重铁链,只是阴暗肮脏的牢房地面,只是一次又一次摄魂怪的亲吻……”

      “这儿的墙壁无法留下任何痕迹,我尝试过把指甲都快戳进肉里也无法刻上半个字母。我不知道时间的流逝,在这里,时间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充满希望是最可悲无效的思想。”

      德拉科使劲抽回手,把脸埋于掌中,肩膀一耸一耸,铁链持续不断地碰撞发出清脆响声。

      “你不懂的。你只知道我为了纯血的利益为了马尔福家族的利益不惜伤害同学造下恶果,却从来不会去想我是不是被逼无奈还是身不由己。”

      “你忘了那个神锋无影了吗?斯内普教授告诉我了,那是他发明的咒语,专门用来对付敌人的咒语。你看不到我念钻心剜骨时指着你的杖尖是偏的吗?”

      “既然都对付敌人了,你突然跳出来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我以为虽然我们是人人皆知的死对头,但谁也不会真正下手。但你面对我时没有丝毫犹豫就举起了魔杖,说出了咒语。”

      “你心中有天下大义,而我只是一个在阿兹卡班苟且偷生的罪人,我……我不配的。”

      说出这些话仿佛用尽了德拉科所有的力气,他无力地抬起头,锁链的摩擦将刚结痂的伤口撞破,殷红的鲜血顺着他的手臂缓缓流下来,裹着灰尘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哈利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又什么也说不出来。半晌,他突然跪坐起来,抱住德拉科。

      男人的身躯是如此瘦弱,哈利觉得他甚至比十一岁的时候还要瘦小。

      德拉科徒劳地做了一番挣扎,最后认命般停在哈利怀里不动了。

      “听我说,德拉科。”哈利深吸一口气,搂紧怀里的人。

      “我确实烦你,也恨你,从我们第一次见面起我就仇视你。或许是因为我长在麻瓜家庭,外人的言论左右了我太多,但又或许是你那自命不凡的骄傲态度着实令我生厌。”

      “在霍格沃茨学习的时候,你似乎越来越会找我的麻烦,每次都要弄得我难堪丢脸,处处与我做对。我应该痛恨你,但在痛恨的同时,我发觉了我心底潜滋暗长的情愫。”

      “后来伏地魔回来了,你差点害死凯蒂和罗恩,差点杀了邓布利多。我觉得我像是疯了,一面恨不得抓住你把你好好打一顿,一面又想像邓布利多说的那样给你保护。”

      “大战结束后,你被关起来了。我想来看你,真的很想,但我不敢。我告诉自己我不应该对你有这样的感情,这是不对的。于是我尝试和金妮谈恋爱,尝试把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但我没能成功,到处都是你的影子。”

      “我终于……我终于觉得我得迈出这一步。七年了,德拉科。我知道这七年你遭受了莫大的痛苦,而造成这的原因之一就是我的懦弱。”

      “我现在看清我的心了,这七年来,我没有一天不在矛盾中挣扎。但正如我刚才和你说的那样,我可能是爱你。”


      “我爱你,德拉科。我爱你”


      泪水从那片祖母绿中奔涌而出,像春天被遮上雨雾。

      “你不懦弱,波特。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格兰芬多。”德拉科喃喃道。



      哈利抚上面前人的肩膀,绿眼眸对着灰眼眸,郑重其事地道:“ Draco,过去的都去了,现在的你是全新的你,别沉溺于自责与悔恨。现在我来了,能请你……尝试着做回原来那个张扬恣意的小少爷吗……就算是……为了我。虽然……虽然我知道这很难,也很无理,但……”


      “波特,你刚才说过的话都是真的吗?”

      “你说你爱我。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Draco。我爱你,尽管我懦弱、不敢见你、让你承受了巨大的苦难;尽管你可能会认为这爱太过无力。但我爱你,胜过一切。”

      哈利把所有爱意凝于眼底,定定地,虔诚地看着德拉科。

      突然,面前的人鼓起全身的勇气,用自己的唇触碰了一下对方的唇,如蜻蜓点水般转瞬即逝,仓皇而怯懦。

      哈利欣喜地睁大了眼睛,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好像就要喷涌而出。

      德拉科亲完后迅速地缩回了原地。他怎么敢!他胆大包天!他失了心智!……他害怕……害怕他玷污了前来救他的神明。


      哈利眼尾上扬,用欣喜的语调小声问德拉科:“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德拉科好看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迷茫。

      “是六月五日,德拉科,是你的二十五岁生日。”

      哈利露出一个微笑,祖母绿的眼睛像盛满了春天所有的碧波荡漾。

      他小心翼翼地放开德拉科,从怀里掏出一个长条形的墨绿色礼盒。

      “猜猜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德拉科凝望着那抹碧绿,失神中恍惚答道:“什么?波特先生的亲笔签名?”

      哈利缓缓打开礼盒,墨绿色丝绒布上静静躺着一支精致的魔杖——山楂木,十英寸,独角兽的杖芯,富有弹性,适合善良纯洁的巫师。


      “生日快乐,德拉科。”

      “我想,这根亲手终结了伏地魔的魔杖,是时候该物归原主了。”


      哈利笑得是那么晴朗,恍惚中,德拉科好像在这间阴暗牢房里闻到了霍格沃茨魁地奇球场上阳光的清新味道,温暖而让人心旷神怡。

      德拉科不熟练地扯出一个笑容,他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


      “谢谢你,哈利,这是我收到过最棒的生日礼物。”

     


      窗外是狂风又卷起骤雨,闪电又划过天际;是乌云又投下阴影,巨浪又拍打墙壁。

      窗内是一方小小的天地,昏暗压抑,却看得到一抹淡金与黑的交织。这里没有救世主的光芒,没有食死徒的肮脏,有的只是爱意绵长,情愫悠扬。

      两行泪水从救世主碧绿的眼睛里涌出,像在诉说着这七年来错过的无限爱意。


      “德拉科,对不起。”

      “我来晚了,但我还是来了。”

      “我来接你。”

      “接你回家。”




—·——·——·——·——·——·——·——·——·—



      看啊,金色飞贼终究还是飞上了雪山之巅。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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